废后-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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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得意与失意,都可以从人的眉眼间窥到一两分。
殿中并不见珞容华;赵婕妤经了攀诬我之事,渐渐失宠于夏沐烜,全不似从前嚣张跋扈,瞧神情有些落落寡欢;顾氏跟贤妃德妃这样或生育子女或伴君长久的,早失了当初的新鲜可人劲,夏沐烜往她三人宫中走动亦少;而从前的瑞常在,自御前献歌后就为冯氏视若弃子,之后在沉香水一事上又反咬冯氏一口,二人内里早已交恶,冯氏如何还容得到了她一个小小常在分宠?
更何况冯若兰如今是要复宠,自然得想方设法牢牢捉住夏沐烜的视线以待他日复起。
倒是杨卉那儿,因着冯若兰再度起势,夏沐烜去得一日少过一日,哪里还有初得子时风光无俩的劲头。
至于我这个皇后,因近来忙于操办小皇子的满月宴,且夏秋时分气候不调,染了风寒迟迟也不见好。夏沐烜除了白日里看顾于我,再不在我宫中过夜,我自然乐得清静。
可在外人看来,我这个皇后在宠妃日益盛宠的阴影里,到底无足轻重了。
我在眼角的视线里瞧了眼杨卉眉眼间掩饰不住的酸辣醋意,在心头笑出声来。这一步就是要点她,即便如今在位份上只有我一人高她一阶,她杨卉的敌人也从来不是我,她可千万别搞不掂。
于是垂眸,乘着夏沐烜在跟冯若兰哝哝软语,凑近贤妃悄悄道:“此番过后,杨卉撕了她的心都有。”
贤妃淡淡笑:“这招以退为进走得甚妙。”
我但笑不语,低头喝茶。
贤妃亦捧起茶盏来喝,好半天后闲闲一句:“可惜了珞容华,这样的盛宴竟无缘得见。亏了她前些日子还在御前得脸。”
“是可惜了。”
“听闻出了疹子,仿佛还发作得不轻。”
“章显手里诊出来的,应该不会错。”
贤妃深笑:“是啊,他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又得太后信任。”
“姐姐慧智。”
彼此淡淡一笑后再无多余一句。
这日的宴开到几时我并不清楚,回到静德宫,沉稳如净雯亦止不住笑:“杨氏当真气得不轻。”
我一壁褪去缠臂金一壁道:“她得子后锋芒之盛无人能遏,如今却轻而易举被冯氏抢尽风头,安能不气?”
净雯抿了抿笑意,幽幽道:“后宫妃嫔向来母子互为依傍,如今她纵使得子亦争冯氏不过,换了谁,谁都免不了心灰意冷。”
我望着镜中人冷笑:“能心灰意冷就好,至少耳目清明,看得清局势,把握得了分寸,分得清敌友。”
净雯笑笑:“如今看来,陈氏当时得宠时的光景,当真如昙花一现。”
我不置可否,只问:“没被发现罢?”
净雯以眼神宽慰我:“陈氏一沾牛乳就出暗疹,这事只有她宫里人知晓…奴婢这个尚仪,总算还有些用处。”
我笑着睇她一眼:“你是极妥当的,我很放心。”
净雯全没有居功的样子,神态安然,手势轻缓为我拆发:“倒是章显断的诊过分重了,可见她们亦防范得紧。”
“你也觉察到了?”
“珞贵人这疹子,一时半会儿只怕好不了。”
我拿象牙齿梳一点点梳理散落的长发:“到底不是正主,这样隆宠下她怎能不害怕?”握着齿梳的手一狠:“自然,晓得害怕才好!”
杨卉如今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而我,则要她冯若兰生不如死。轻易让她死了,实在太便宜她!
深吸一口气,吐去胸口泛上来的戾气,淡淡道:“竹息再过来,你知道说什么?”
“是。”
阖目将呼吸放沉下去。殿后院子里一株一人高的桂树已经开花了,有幽幽阵阵的香气飘进来,那香味微恬,呼吸间连心都能醉过去。
净雯的声音邈邈如从天际而来:“其实宫中向来不乏美貌女子,年轻些的如珞容华,薨了蓉嫔之流姿容自然拔尖,年长些的德妃贤妃也不可谓不是殊色,偏偏入不得皇上眼去。冯氏那样的姿容,却能常年一枝独秀,娘娘就一点儿不疑惑?”声音再低些:“再有天大的恩情,皇上终归是男子。是男子,怎会弃珠玉而就鱼目呢?”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神情更甚。
我微微掀开眼睑,望见了如今的自己。
真正的眉如远黛眼如星子,纵使六宫妃嫔三千,也不得不承认,这张如今已渐渐看习惯的脸是美的,气质亦悠然。
这样的女子若配予良人,不定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对视片刻后,净雯凑近我喁喁道:“如此可见,冯氏必有她独到的好处,旁人不明白,却足以让皇上割舍不下。”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样的事没听过没见过。
我在她那样怪异的眼神凝视下旋即就明白了,脸上一辣,旋即冷笑:“是么?”
“这也只是奴婢一点猜想。”
“那就把这话悄悄传到杨妃耳里去,是不是猜想咱们就等着看了,说不定会有一番热闹呢。”
净雯点头。
冯若兰的再度起势如雨后春笋般节节攀高,我则一日日在宫中养病,对六宫的怨声载道置若罔闻。
偶尔飘进耳里只字片语,大抵就是冯若兰在满院萤火飞舞中作月下舞,翩然生姿,夏沐烜以笛相合,道不尽都是缠绵情意。
我听后多付之一笑,并吩咐方合将这话传到六宫耳里,传得越绘声绘色越好。
这一日正在殿中小歇,方合悄悄进来,他一进来我就醒了:“有事?”
“回娘娘,印公公差人捎了话来,说皇上连着两日不出虞宸宫了,只问娘娘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我喜(…提供下载)欢净雯的不含蓄。。。
第五十六章
两日不出虞宸宫?
当下也是一愣:“这么说,皇上已经两日不早朝了?”
嘴上这么问,心中少不得纳闷。皇帝因病无法早朝的例子从前不是没有,印寿海侍奉夏沐烜多年,这点转圜变通总不会不懂,若不是火烧眉毛,断然不会将事情一杆子桶到我这儿。
难不成出了事?
“他服侍皇上多年,怎的连句话都传不进去?”
方合脸上一辣,呐呐道:“皇上这两日…”我眉头微微皱起来,方合索性说了:“皇上跟冯氏待在殿内寸步不出,冯氏又一早发了话,任何人不得进殿叨扰,印公公也没法子。”
我在心中冷笑,脸上倒瞧不出异样,只让方合传印寿海来问话。
印寿海是踏着小碎步疾走进来的,脸上有慌色,见了我叩首到地:“娘娘,老奴实在没法子了。”
“什么事慌成这样?”
“那个…边关来了急报,传信的驿丁已候了一个多时辰,然而奴才始终传不进话去,唯有请娘娘做主。”
我腾地一下从座上起来,似乎惊得不轻:“皇上不是轻重不分之人。你只管进去道明原委,想来皇上不会怪罪于你,还有什么比边关军情更要紧呢?”
印寿海脸上松泛的皮肉挤成极哭憋的纹路,少有的为难,也不好说明是为了什么缘故传不进话去。
一旁净雯道:“边关军情急迫,奴婢瞧公公无法通传亦为难…可否请太后代为做主呢?”
印寿海似乎觉得可行。
我斥她道:“你在本宫身边待了少说也有数月,怎的也糊涂起来了?既是朝堂事,终归要皇上拿主意的。”印寿海被这一句点得微微一震,很快又乖顺下去。“且太后痼疾缠身经久不去,如今方有起色,这样贸贸然拿事过去请示,惊了凤驾可怎么好?如今又事涉冯妃,只怕太后听了心中更加添堵。皇上亦免不了受一番责怪,身边一众近人,哪个逃得了干系?”
我的语气意味深长。
印寿海多精明一人,耷拉下眼皮去,神色感怀:“娘娘宽德顾念旧人。”缓一缓神情,低声抱怨:“皇上自幼承庭训,待后宫女子一贯自制。如今这样…实在是事出有因。”
我不无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道:“现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思索片刻后看净雯:“你走一趟太医院,传个太医院去虞宸宫候驾。”
净雯也不多问,应声去了。
印寿海微有些急迫,亦尴尬:“娘娘,这如何…”
“本宫知道你为难,然而边关来报不是小事,耽搁片刻,谁能担待得起?纵使惹皇上不快,本宫也不得不走一遭了。”
印寿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是我第三次踏足虞宸宫,踏着平整的汉白玉阶梯,那个暴雨之夜失子的一幕幕俨然历历在目。印寿海小心翼翼扶着我,像是害怕我想起当日事,时不时偷偷拿眼觑我。
我神态平静,一字字嘱咐他:“你只管进去通报,皇上那儿即便怪罪下来,也有本宫担着。”
“是。累娘娘费心。”
“原就是本宫分内事,称不上费心。”
于是一同进漪澜殿去。
彼时净雯已经早一步到了,来的是崔钦跟个小内监,我在心中缓缓笑开来,这个人找得极好。
宝娥被仗毙后,冯氏身边已换了新的近身侍婢在侍奉,许是见了净雯跟崔钦觉察到情状不对,早早迎在了外殿,见了我过来行礼,并不刻意恭敬,看来冯氏得宠后,身边人也跟着蹬鼻子上脸了。
我不看她,亦不动怒,只朝印寿海使了个眼色。印寿海打了个千,绕过跪着那婢女进内殿去。我也不让那婢女起身,头也不回吩咐崔钦:“去偏殿候着罢。”
崔钦倒是个利索人,一句不多问,自去了偏殿。
情知此时碰面少不得生出一番尴尬来,于是让净雯扶我出殿去,找了个小内监去传那驿丁来,视线扫过他囊袋中的信件,淡淡道:“不必惊慌,皇上只是被事耽搁了,即刻就会传你觐见。”
净雯道:“还不谢过皇后?”
耽搁军情是要命的大罪,即便错在夏沐烜,夏沐烜是皇帝自然担不得这个罪,错的就只能是眼前这人。
那驿丁听我如此保证,忙不迭叩头谢恩。
过了一盏茶功夫,果然见印寿海小跑着从殿内出来,朝我递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领了人进殿去。
**月间桂香千里,桂树寓“贵”,是极好的兆头,各宫都会种植些沾染喜气。冯氏此番为复宠,自然无处不周全。
我迎风站在汉白玉阶栏旁,望着底下一级级台阶发怔,想起当日净雯所言:娘娘并非不小心,而是踩着了冰块,这时节冰化得快。
冰块么?不晓得这时节用来,会不会嫌冷呢?
头也不回吩咐净雯:“让内务府送些冰块来。”
净雯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亲自去办。
有边关来的加急军情要处理,夏沐烜自然不好再在虞宸宫待着,于是乘御辇回政元殿,留下崔钦照看冯氏。
我在夏沐烜半尴尬半感激的神情中得体微笑,屈膝送他离去,继而一步步进殿去。
重华宫的漪澜殿以金玉砌就。块块三尺见方的白玉砖,面上雕刻兰花,朵朵开得饱满润泽,盈盈然如沾了露水,更难得的,片片皆以整块羊脂白玉磨就,花蕊间嵌金丝为蕊,栩栩如活物,可不是名副其实的金玉满地么?
花开四季,经年不谢,一如帝王给的恩宠,彼时夏沐烜的用心可见一斑。
一殿的香艳还未散尽,便是桂花香也遮不住那浓烈焚香,九尺阔的沉香木滴水大床上,冯若兰两颊艳红靠在床头,正由她的随驾婢女晚秋伏侍着擦脸,娇喘间热气难止,小衣半解露出胸口一抹雪白,汗珠子从额头胸口直往下淌,湿了眉眼鬓发跟薄如蝉翼的纱质寝衣,在这一殿妖冶的香艳中,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心怀。
难怪能让夏沐烜两日不出宫门。
我抿住呼吸稳了稳心神,转过鲛纱帐,在离她五六丈远处止步,冯氏似是觉察到了,抬头望过来,见我直勾勾望着她,不觉一怔,旋即要起身行礼。
我的声音平板无波:“躺着罢。你我姐妹还用得着多礼么?”
“多谢姐姐。只是妹妹这副样子实在不宜见人,还请姐姐——”
“本宫正是要告诉你,崔院判到底身为男子,不方便进殿来探诊。然而妹妹这样终究不是法子,本宫瞧在眼里也心疼。所幸院判大人给了个海上方,本宫瞧着挺好,兴许能治妹妹如今这痛苦。”
“姐姐——”
“东西呢?怎的还不端进来?”
口气凉薄,先前迎在正殿的婢女领着两个宫女各自端了盛水的铜盆进来,里头东西当啷作响,那声音听在耳边格外清脆悦耳。又有内监扛浴桶进来,小心翼翼放下后出去。
我脸上从始至终有笑意:“那冰太滑,混了水更要当心。本宫只怕妹妹一个不当心,像本宫前番那样平白无故摔一跤。妹妹是皇上心头至宝,可不能出半点岔子。”睇一眼净雯:“你去伺候冯妃沐浴。”
净雯接过来金盆毕恭毕敬过去,声音平静无波无澜:“请娘娘入浴。”
冯若兰依依靠在床头,道:“姐姐待我当真有心。”
“你与本宫姐妹多年,本宫如何能眼睁睁看你受苦?万万不能的。”神情淡漠扫过在场众人:“至于你们…不从旁规劝,反而一味起哄,宫里也留不得这样了,各自领四十板出宫去罢。”
一众人吓得大气不闻,只以为我会当场诛他们了事,如今听说只是领四十大板撵出宫去,松了口气的同时,两个胆小些的当即翻着白眼昏厥过去。
我从鼻端哼笑一声,将视线收回来,扫一眼屏风后头那个被冰水激得颤抖不止的身影,口气散漫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妹妹心绞痛的毛病可好些了?”
“有劳…姐姐…惦念,我这病…原也只是…小事…姐姐…这样好计谋,妹妹…当真钦佩…”
“妹妹说笑了。妹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顶要保重自身,莫再作践自身,终归得不偿失,咱们来日方长。”
“姐姐…教训得是…妹妹…记下了…”
水哗啦啦间或一阵从屏风后头传过来,只是听着都觉得冷。如今天已入秋,不比盛夏时光,闲谈间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