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腐朽的青春-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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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最快乐的时候最害怕地想到离别她忽然紧紧抱着阿正的胳膊喃喃地说“阿正你别离开。”
他似乎吓了一跳反应如此吃惊“微微你刚才说什么?”
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神经质感到不好意思“没说什么就忽然害怕你会不见了。阿正你答应我别让我再等你我怕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一直等在原地更怕我们走着走着就再也找不到对方了。”
他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宿舍里熄了灯郑微躺在床上才忽然听见黎维娟喊了声“哎呀”她说“郑微我忘了说今天早上你刚出门就有一个男的打电话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就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说好像是跟男朋友出去了吧他‘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了也没留下名字。你知道是谁找你吗?”
“谁呀?”郑微一脸迷茫地看着蚊帐的顶端“该不是老张吧?”老张毕业大半年了还是会不时打电话来骚扰一下小郑微。
黎维娟笑了“哪能呀老张那破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今天打电话来的那人说话多有礼貌呀我敢说我没接过他的电话快跟姐姐说说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好的资源要有的话别忘了姐姐现在单身可千万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郑微疑惑地说:“问题是我也不记得我认识这么个人呀算了真有事的话还会再打来的。”她想了想依旧没有头绪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同样的时间男生宿舍里陈孝正也没睡他在自己的桌子上给那座小屋模型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他看着它这是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心血之作可是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小屋可以庇护他的爱情让他们免受风吹雨打。
他忽然想起了曾毓那天跟他说的话她指着学校正在动工的多媒体大楼说“看见了吗那些带着安全帽的人除了民工还有一些人跟你我一样大学几年学建筑出身这个社会就是那么现实不管你多有才华没有关系和背景你一样得在工地上熬当然也许有一天你会熬出头但是这一天会是什么时候呢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也许更长……谁知道?所以阿正你要想清楚不是所有的路走错了都能重来。“
现实就是这样残忍的东西它总在你不能察觉的时候一点一点摧毁你的信仰摧毁你以为自己可以给出的承诺。什么是长大?当一个孩子知道钻石比漂亮的玻璃球更珍贵的时候他就长大了他比任何小孩都要更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爱的女孩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她爱那些充满小情小趣的一切事物不知愁为何物她是勇往直前的玉面小飞龙她的男人应该给她最广阔的那片天。而他呢他只有一片残破的屋檐。当然只要他愿意他相信她会一直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然而当爱情的甜蜜消散之后在生活的消磨中她会不会因他而变成一个现实而憔悴的妇人?他打了寒战如果有这一天他会恨他自己――他更怕那一天来临时他会恨她。
妈妈的话句句残忍然而她是对的他的选择从来就是在自己和郑微之间。他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将小屋一块块拆得支离破碎――其实选择早已在他心中。
五一前的火车站提前十天售票卧铺票并不好买郑微在人潮涌动的火车站排了一下午的队一无所获。最后她还算机灵想起了已成为社会人士的老张老张这家伙一向八面玲珑三道九流的人都认得不少郑微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满嘴应承下来不到两天还真给她弄来了一中一下两张g市到南昌的硬卧票。只要到了南昌那就是她小飞龙的地盘该怎么样转车去婺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郑微手里捏着刚从老张手里弄来的火车票乐颠颠地跑回宿舍一边推开门还一边哼着:“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哟这么早就把蜜月旅行的车票弄到手了?”朱小北一看到她那个眉毛眼睛都在笑的模样忍不住打趣。
“那当然我不但票弄到手了就连七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我要带着他进婺源上庐山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江西的大好河山当然还有顺便拜访一下我爸我妈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岳母。”郑微一点也不怕羞地回应。
阮阮也笑她“都说你们江西人一会读书二会养猪是该让陈孝正见识一下。”
郑微心情好大度得很挥挥手表示不屑跟她们计较一屁股坐到电话旁的凳子上“我得先打个电话给阿正告诉他票已经到手了。”
电话刚拨了一半宿舍门被人一把推开郑微不悦地看过去黎维娟一脸是汗地冲了进来。
“哪门子疯呀快毕业了连带不走的大门也要摧毁是不是?”朱小北说。
黎维娟却一付火烧屁股的模样“我懒得跟你们磨牙郑微出大事了我听说了一个恐怖的消息……”
“嗤你哪天没有劲暴的八卦传闻呀?”听了四年郑微对黎维娟的“江湖传闻”已经失去了兴趣继续拨她的电话。
黎维娟一手按在电话上“我说你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刚才在学生会得到的可靠消息全校仅有的两个公派留学名额你们家陈孝正就占了其中之一听说去的是美国签证都下来了他可真有出息这么大的事瞒得密不透风你这傻瓜还蒙在鼓里吧?”
郑微愣了愣扑哧一声就笑了“我说你呀那些小道消息越来越没谱了啊我前天才跟他一起吃的饭他还跟我说起去婺源的事呢。黎大师你少来啊拿这个忽悠人可有点过火了。”
黎维娟这回真急了指着郑微的鼻子就说“说你傻你还真傻这事能开玩笑吗别说院里这消息就是系里的学生会都传遍了你爱信不信别到时没地方哭去。”
“你胡说!”郑微也赌气地站了起来“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我当然信他。我是他女朋友他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你……算了算了是我多事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要不信就去当面找他对质。”黎维娟顿足。
“去就去。”郑微是想到什么就立刻付诸行动的人话音刚落人已跑到门口。“等我问清楚了他看你们还怎么嚼舌根!”
她关门的声音又重又急震得阮阮和朱小北面面相觑阮阮忽然说了声“糟糕。”朱小北立刻会意当下瞪大眼睛“妈呀该不会出事吧。”两人二话没说就跟着跑了出去。
下了楼朱小北拉住阮阮“你说我们要不要往那些湖边、水库什么的地方去找呀她该不会一时想不开……”
阮阮立刻打断她的话“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往我们院里的自习室方向去我到陈孝正宿舍附近看看你记住看看就好没事我们就回来。”
“知道知道。”朱小北应着两人分头行动。
阮阮没猜错郑微是往陈孝正宿舍的方向去的她走一阵跑一阵上楼的时候迎面遇上了同班的男生招呼也不打就直奔他住的地方。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站立在自己的床前背对着她仿佛在收拾东西他的脚下是一个大大的皮箱。
他是听到她急奔跑后的喘息声才回过头来的。“微微?”他起初有一丝惊讶很快面色平缓如常“你怎么来了?”
“我忽然想来看看你。”她单手抚胸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缓“阿正你该不会是这么早就收拾去婺源的行李了吧?”
他转过头去继续整理东西她走到他身边笑着说“你知道吗刚才我从黎维娟那听说了一个笑话她居然说你就要出国了而且又是美国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孝正静了静忽然扔下手中的东西回头抓住她的手“微微你先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她一言不地任他拉着自己下了楼来到男生宿舍附近的篮球场午休时间篮球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和风声。
他站定松开她的手深呼吸“微微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是不是又做坏事了?”她像往常那样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有一刹那陈孝正觉得自己的心都抽紧了他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把剩下的话继续说下去原来他毕竟自己想像中坚定“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我可以陪你去婺源没想到签证下来得那么快。”
“她们?你指黎维娟说的那些话吗?阿正愚人节已经过了二十天多年你还玩这个?”她拖着他的手依旧爱娇地微笑。而他只是低着头一直低着头忽然害怕看到她此刻的笑容。
终于她松开了他的手带着点茫然如同呓语一般地说“那么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想了很久但总是找不到一个办法能让你不那么伤心。”
“我不伤心。你瞒着我直到再也瞒不过去才承认这样我就不会伤心?陈孝正这是什么逻辑?”她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不能哭她绝对不能哭如果泪水掉下来那就等于承认了悲伤已成定局她不要这样的定局所以她看着天不知道眼泪能否逆流?
“我说过我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楼所以我错不起微微哪怕一厘米也不行。”
是谁说的薄唇的男人生性凉薄残酷?
“所以你现在才幡然醒悟及时纠正你那一厘米的误差?公派留学我喜欢的人果然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只是我不明白你的前途跟我必定是不能共存的吗?即使你一早向我坦白我未必会阻挠你。是不是因为你的蓝图里从来就没有我?”
他不说话于是她吃力地推搡着他“解释你可以解释我要你的解释……”她的声竭力嘶到头来却变成哀求“阿正给我个解释说什么都行就说你是逼不得已或者说你是为了我好说什么我都接受。”
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微微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先要爱自己。我没有办法一无所有的爱你。”
“所以你要爱回你自己?”
“可能说出来你永远不会理解我习惯贫贱但没有办法让我喜欢的女孩忍受贫贱。”
“你就认定了跟我在一起必定贫贱?为什么你连问都没有问过我也许我愿意跟你吃苦。”
“但是我不愿意!”他的语调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情绪起伏。
话已至此郑微但凡你有一点骨气你便应当拂袖而去保不住爱至少保住尊严。
但是这一刻的郑微对自己说如果我挽不回我的爱尊严能让我不那么伤悲?
所以最后的一刻她终于收拾了她的眼泪和愤怒“阿正你等我我回去跟我爸爸妈妈说然后我考托去跟你在一起最不济我还可以等。”
他看着她说“不不你别等因为我不一定会等。”
阮阮终于走过来的时候陈孝正已转身离去她拉着郑微的手“微微呀我们走。”
四月的天清明后的时节天边来了乌云天色就迅地就暗了下来风卷起沙尘轻易地迷了眼。
郑微挣开阮阮的手“你看起风了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冷?”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她选择的男人所以也是她选择了一个人站在这样的风里冷也不能吱声。
阮阮伸手挡住风沙“天太黑了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你哭。”
郑微摇头“我不哭阮阮我愿赌服输。”
大学四年郑微习惯了别人的眼神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让自己去适应那些嘲笑中带点同情的眼神众人瞩目的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末了不外乎曲终人散的结局。
她照吃照睡偶尔也被朱小北并不好笑的冷笑话逗得开怀大笑。有什么办法在操场上告别他的第二天一觉醒来她觉得天都塌了可是推开窗大雨过后的天多么晴朗窗前走过的人们忙碌而表情各异或许是悲或许是喜。这个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彻底的伤了心而改变它的自然规律她在梦里无望到不相信再有天光次日太阳一样升起生活依旧继续。
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在被子里给妈妈打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低至无声的悲泣。林伯伯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情绪上的激烈起伏和事业上的打击让他死在了了一个星期前的一天。他死的时候仍然是他妻子的丈夫一个有妇之夫。纵然他生前给了郑微妈妈多少承诺铁了心地离婚然而当他死后她连进入灵堂看他一眼也成为奢望。死亡让林静的妈妈孙阿姨在这场持久战中取得了胜利她终于完美的捍卫了她的婚姻再也没有人能夺走她的丈夫。
郑微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结束了和妈妈的通话。几天之后她收拾行装揣着两张火车票前往她一个人的婺源。火车开动的时候她不敢仰望天空如果他在云端此刻俯视会不会低头寻找那个他曾经允诺过要跟她一同到达的地方?
李庄村口的大槐树就像她梦中一般枝繁叶茂老态龙钟它不知站在这里多少年见证了悲喜见惯了离合那种看透世态的沉默和木纳莫名地抚慰了郑微的感伤。
向远――郑微在村里用十五块前请来的当地向导尽职尽责地陪在她的身边。这个有着狐狸一般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的女孩告诉她村口的老槐树多少代以来都是这一代生活过的男女爱情的见证他们在树下相会在树下祈愿或许也在树下别离……就在昨天还有个城里人按照亡者的遗愿把他父亲的骨灰洒在了大槐树脚。
郑微想起了那个故事出轨的男人死前把房子和遗产留给了妻儿却把最爱的一片树叶赠给了他爱的女人。爱情的分量也不过是一枚落叶和死后的尘灰。
她请向远帮了个忙在老槐树的树脚掘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向远欣然应允她答应掘坑的代价是二十块人民币不过她说如果郑微给她五十块她愿意代她好好守护这个坑里的东西。
郑微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于是她在老槐树下终于一点一点地埋葬了她的《安徒生通话》和木头小龙。站在山巅的时候她俯视山下的老槐树听见向远遥遥对着山那边喊“我要财!”
她也把两手聚拢在嘴前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到:“美国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把我的男人还给我……”
远山回音:“财……财……还给我……还给我……”
她跟向远一起没心没肺地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在这个她梦想到达的地方在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面前二十二岁的郑微终于泪流满面